高考志愿填报最后一天,竹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第九十九次拒绝了我的表白。
他瞥了一眼我惨白的脸低笑一声:“从百日誓师开始就给我表白,你也不嫌累得慌?”
朋友起哄:“那不是你说的么,表白九十九次就答应她,怎么变卦了?”
竹马勾起嘴角看向校花,意味深长道:“某人管得严,没上大学前不能谈恋爱,我只能听她的咯~”
众人的促狭下,我白着脸敲响老师办公室的门,轻声道:“老师,我想改志愿。”
从办公室出来正看到竹马在和朋友聊天,语气漫不经心:“春丽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,我们又有娃娃亲,怕什么?”
“大不了等上了大学我再答应呗,反正她还会再跟我表白九十九次,不着急。”
我攥紧了拳头,转身离开。
他不知道,这第九十九次表白是我向他迈出的最后一步。
既然他想和校花双宿双飞,那从此我们天南海北,不必再见。
第 2 章
我回到家时,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茶几上摆着切好的西瓜。
见我进门,我妈立刻迎上来,脸上带着惯有的慈爱笑容:“春丽回来啦?志愿报好了吧?跟小驰商量得怎么样,还是报那所A大吗?”
我爸也探过头来,眼神里满是期待。
他们都知道,为了能和江驰上同一所大学,我高中三年拼了命地学习,才勉强够到A大的分数线。
而江驰,他天资聪颖,进A大绰绰有余。
我换好鞋,走到他们身边坐下,拿起一块西瓜小口吃着,汁水冰凉甘甜,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。
“嗯,报好了。”我轻声回答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我妈满意地拍了拍我的手,“你这孩子,总算得偿所愿了。以后跟小驰在大学里也好有个照应,我们和你江叔叔他们也放心。”
我看着母亲鬓边夹杂的银丝,和父亲眼角的皱纹,那些在办公室里滋生的,想要倾诉的委屈,又被我咽了回去。
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。
至少现在不想。
晚饭后,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手机屏幕亮了起来,是江驰发来的消息。
“春丽,你下午跑哪去了?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?”
语气一如既往,带着几分质问和理所当然。
我盯着那行字,仿佛能看到他微微蹙着眉,一副“你怎么又闹脾气”的不耐烦模样。
过去的我,大概会立刻回拨过去,小心翼翼地道歉,解释自己只是心情不好。
可现在,我只是觉得疲惫。
我没有回复,将手机扣在了桌上。
没过多久,电话直接打了过来。
我任由它响着,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,像是在催促,在命令。
一遍,两遍。
第三遍时,我按了静音。
世界终于清净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妈敲开我的房门,表情有些古怪:“春丽啊,江驰在楼下等你呢,说是跟你一起去庆祝,脸黑得跟锅底似的,你们又吵架了?”
我平静地洗漱,换好衣服,甚至对着镜子,将有些凌乱的头发仔细梳理整齐。
下楼时,江驰正靠在他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,双手插兜,脸色果然不好看。
看到我,他立刻站直了身体,朝我走来,语气里压着火气:“沈春丽,你什么意思?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?”
“没什么意思,昨天手机静音了,没听到。”我答得风轻云淡。
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,愣了一下,随即皱起眉:“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?我都说了,那是跟朋友开玩笑的。”
“哦。”
我的冷淡让他愈发烦躁:“你别得寸进尺。我妈让我们两家今天晚上聚个餐,庆祝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,你别给我摆脸色。”
他似乎认定了,我只是在闹小脾气,需要他哄一哄,或者说,需要他给个台阶下。
“考上理想的大学?”我重复了一遍,轻声笑了起来,“是啊,是该庆祝。”
庆祝我,终于挣脱了名为“江驰”的牢笼。
庆祝我,奔赴向一个没有他的,崭新的未来。
他看着我的笑容,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,但很快,那点迷惑就被他一贯的自信所取代。
他抬手想来揉我的头发,这是他从小到大安抚我时惯用的小动作。
我后退一步,避开了。
他的手僵在半空中,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
“沈春丽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我抬头,迎上他的视线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“江驰,我只是想告诉你,玩笑不能随便开,人心也不是一直都在原地。”
说完,我不再看他,转身回了家,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晨光里,满脸错愕。
他不会懂,也懒得去懂。
在他的世界里,我沈春丽,永远是那个跟在他身后,予取予求的影子。
可惜,影子也有厌倦阳光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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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,是江驰的父母安排的。
两家人是世交,关系一直很好。我到的时候,江驰和他父母已经在了,包厢里气氛热烈。
江驰的妈妈一看到我,就热情地拉我过去坐下,嗔怪道:“春丽可算来了,你江叔叔和我都盼着你呢。快看看,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。”
我笑着道谢,落座在我妈身边。
江驰坐在我对面,从我进门起,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我,那里面有探究,有不满,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。
我坦然地回视他一眼,然后便移开目光,专心和我妈说话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了我们两个孩子身上。
江驰的爸爸江文海清了清嗓子,满面红光地开口:“老沈,这次可得好好恭喜你,春丽这孩子争气,跟我们家阿驰一起考上了A大,以后到了大学,他们俩也能继续相互照应,我们做家长的可就彻底放心了!”
我爸笑得合不拢嘴,连连摆手:“哪里哪里,还是你家江驰优秀,我们春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跟上的。”
包厢里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。
所有人都带着善意的笑容看着我们,仿佛在看一对即将开启美好未来的金童玉女。
江驰的嘴角也重新挂上了那抹熟悉的,带着几分得意的笑。他看向我,眼神似乎在说:你看,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该在一起。
我妈也喜气洋洋地碰了碰我的胳膊:“春丽,还不快谢谢你江叔叔。”
我放下筷子,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。
然后,我抬起头,迎着所有人的目光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。
“江叔叔,谢谢您的关心。不过,我可能要辜负您的期望了。”
一瞬间,包厢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。
江文海脸上的笑容僵住:“春丽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我转向我爸妈,他们也同样一脸茫然。我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,然后才重新看向对面的江家三口。
“我没有填报A大。”
这句话像一颗炸雷,在小小的包厢里轰然炸开。
“什么?!”最先失声的是江驰,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,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,“沈春丽,你胡说什么?!”
我爸妈也懵了,我妈结结巴巴地问:“春……春丽,这是怎么回事?你不是……”
我平静地解释:“爸,妈,对不起,没提前跟你们说。最后一天,我改了志愿,我报了南城的C大。”
C大。
一所和A大齐名,但在另一座遥远的南方城市,以新闻传播专业闻名的顶尖学府。
江驰的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预想过我可能会生气,会冷战,会需要他花费更多心思去哄,但他从来没想过,我会用这样一种釜底抽薪的方式,彻底斩断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结。
江文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,他看向我爸:“老沈,这是怎么回事?”
我爸也有些手足无措,只能看向我。
“是我自己的决定。”我截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,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,“我觉得C大的新闻专业更适合我,所以就改了。”
“适合你?”江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声音尖锐又讽刺,“沈春丽,你懂什么叫适合吗?你追在我身后跑了十几年,现在跟我说,你不想去A大了?”
他的质问像一把刀,但已经伤不到我了。
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,内心一片平静。
“是啊,追了十几年,我也累了。”我轻声说,“江驰,人总是会变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气得说不出话,胸口剧烈起伏。
眼看气氛越来越僵,江驰的妈妈连忙出来打圆场,她勉强笑着说:“哎呀,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,这事儿……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说。不过春丽啊,你和阿驰可是有娃娃亲的,这……”
她提到了最后的杀手锏。
那句被他们挂在嘴边,也被江驰当做最后底牌的“娃娃亲”。
我笑了。
我看向我的父母,又看向对面的江家父母,眼神清澈而坦荡。
“叔叔,阿姨,我爸,我妈。”
“小时候长辈之间的一句玩笑话,怎么能当真呢?”
“我和江驰,从小一起长大,也只是同学和邻居而已。”
我的话音落下,江驰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。
他怔怔地看着我,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般。
那句他最有恃无恐的“娃娃亲”,被我轻描淡写地定义为“玩笑话”。
他赖以掌控我的所有依仗,在这一刻,被我亲手拆得粉碎。
这一餐饭,最终不欢而散。
我终于,亲手为我那长达十几年的旧梦,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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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暑假两个月,我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。
江驰来找过我几次,堵在我家楼下,打电话,发消息,手段用尽。
起初是愤怒的质问,后来是带着一丝别扭的示弱,最后甚至提到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埋下时间胶囊的旧事。
我一概没有理会。
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,出门遇到他便绕道走。
我报了驾校,学了游泳,还和我妈一起去邻市旅行了一周。
我的世界里没有了江驰的喜怒哀乐,阳光都仿佛明媚了几分。
九月,我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,踏上了前往南城的列车。
C大没有让我失望。
校园里百年香樟枝繁叶茂,红墙灰瓦的建筑充满了学术气息。
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。新闻系的课程紧凑而有趣,室友们也友善热情。
我加入了校辩论队,在一次次的唇枪舌战中,找回了那个逻辑清晰、言辞犀利的自己。
辩论队的队长是个叫陈默的学长,温和沉稳,总是在我遇到困难时,恰到好处地给予指点。
他会在我为了一个辩题熬夜查资料时,递上一杯热牛奶;会在我赢得比赛时,带头为我鼓掌,眼里的欣赏纯粹而真诚。
这是一种我从未在江驰身上感受过的,平等而尊重的善意。
一天晚上,辩论队聚餐结束,陈默送我回宿舍。
路上,他忽然开口:“春丽,你笑起来的样子,比你皱着眉思考辩题时更好看。”
我愣了一下,晚风吹过,带着一丝桂花的甜香。
我笑了:“谢谢学长。”
那一刻,我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一条好友申请,来自一个陌生的账号,头像是A大的校徽。
附言是:沈春丽,我是江驰。
我毫不犹豫地按了拒绝。
而远在千里之外的A大,江驰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“对方已拒绝”的红色感叹号,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。
开学一个多月,他想象中的美好大学生活并没有到来。
校花林薇确实和他走得很近,但那种近,是把他当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“朋友”,一个可以在朋友圈炫耀的“竹马”。
她享受着众人的追捧,却从不明确表示什么。
江驰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。
更让他心烦意乱的,是沈春丽的彻底消失。
他习惯了身边有那么一个身影,无论他做什么,一回头,她总是在那里。
她的目光永远追随着他,她的世界以他为中心。
可现在,那个身影不见了。
他去她去过的食堂,吃她喜欢吃的菜,却觉得索然无味。他走在校园里,看到别的情侣亲密无间,心里第一次泛起空落落的恐慌。
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她。
想念她为他占好的座位,想念她递过来的温水,想念她看向他时,那满眼压不住的爱意。
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亲手推开的,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。
他通过高中同学,要到了沈春丽的社交账号。
他满怀期待地点进去,看到的却是她全新的生活。
照片里,她剪了利落的短发,笑容灿烂地站在C大的校门口。
她和一群新朋友在迎新晚会上大笑。
最新的一张照片,她抱着一摞书走在落满梧桐叶的路上,身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,正侧头对她说着什么,她的脸上是柔和的浅笑。
那张照片,像一根针,狠狠扎进了江驰的心脏。
照片下的评论里,有人在起哄:
“队长和副队也太配了吧!”
“陈默学长看春丽的眼神,甜度超标了!”
江驰的呼吸一滞,他感觉自己的世界,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。
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女孩,那个他以为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沈春丽,真的不要他了。
她有了新的城市,新的朋友,新的生活。
甚至……可能有了新的喜欢的人。
巨大的恐慌和悔恨,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颤抖着手,拨通了那个被他拉黑又放出来无数次的号码。
这一次,电话接通了。
可没等他开口,听筒里就传来一个清冷又陌生的女声。
“你好,请问你找谁?”
是沈春丽的室友。
江驰喉咙干涩,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:“我找……沈春丽。”
“哦,春丽啊,”室友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,“她跟辩论队队长出去看电影了,手机忘在寝室了。你有什么事吗?等她回来我帮你转告。”
看电影了。
和那个叫陈默的队长。
电话那头再说了什么,江驰已经听不见了。
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在他终于懂得后悔的时候,他的女孩,已经成了别人的风景。
第5章
电话那头室友热情的声音,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江驰的耳膜上。
“看电影了。”
“跟辩论队队长。”
这两个词组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冲撞,炸开一片嗡鸣的空白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,只记得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。
A大的宿舍楼下,人来人往,洋溢着青春的气息。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他靠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开学后的每一天,他都活在一种分裂的焦躁里。
他会习惯性地在早上买好两份早餐,走到半路才想起,那个总会睡眼惺忪地等他投喂的女孩,已经不在身边了。
他会在课堂上习惯性地看向身边的空位,那里曾经总是坐着一个认真记笔记,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,然后又羞赧低下头的沈春丽。
林薇约他去参加联谊,他去了,看着那些推杯换盏的陌生面孔,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吵闹和空虚。
他终于明白,沈春丽不是他生活的点缀,而是他生活的背景本身。当背景被抽离,他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而失真。
他一遍遍地翻看她的社交动态,像一个可悲的偷窥者。
照片里的她,剪了短发,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清爽干练的脖颈。她的笑容不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,而是发自内心的,明亮得有些刺眼。
尤其是那张她和一个男生并肩走在梧桐道上的照片,男生侧头对她说话,她微微仰着脸,脸上挂着柔和的浅笑。
那个笑容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。
原来,没有他,她可以笑得更好看。
悔恨像藤蔓,将他密不透风地缠绕起来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想,他必须要做点什么。
他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,踉跄着冲回宿舍,不顾室友惊愕的询问,直接在电脑上订了最早一班去南城的车票。
他要去见她。
他要亲口问她,那十几年的情分,是不是真的可以一笔勾销。
他要告诉她,他错了,他后悔了。
只要她回来,他什么都愿意。
***
另一边,南城。
我和陈默还有几个辩论队的队员从电影院出来,看的是一部关于战地记者的纪录片,情节紧凑,发人深省。
我们一路讨论着片中的新闻伦理问题,气氛热烈。
“我觉得那个记者最后的选择是正确的,揭露真相是他的天职。”
“可那也导致了线人的死亡,这个代价太沉重了。”
陈默走在我身边,侧耳听着我的观点,时不时点头补充两句,他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,又带着一种温和的包容。
“春丽,你刚才那个关于‘程序正义’的切入点很有意思,下次队内模拟赛可以试试这个角度。”他笑着说。
“好啊学长。”我应得爽快。
和聪明又懂得尊重别人的人交流,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。
回到宿舍,室友小优立刻扑了上来,举着我的手机,一脸八卦:“春丽!坦白从宽!刚刚有个男生给你打电话,声音听起来急吼吼的,是你前男友吗?”
我接过手机,看到了通话记录。
江驰。
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,泛起一丝微不足道的痒,随即就平复了。
没有了当初的心痛和苦涩,只剩下一种恍如隔世的平静。
“不是前男友。”我淡淡地解释,“一个……老家的邻居。”
“哦……”小优拉长了声音,显然不信,但看我不想多说,也就没再追问,只道,“他说让你回来回个电话。”
“嗯,知道了。”
我把手机扔在床上,拿起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漱。
我没有回电话的打算。
他的急切,他的情绪,他的世界兵荒马乱,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?
我曾经把他的喜怒哀乐当成我的天气预报,晴天我便开心,阴天我便忐忑。
但现在,我的世界,我做主。
南城今晚有风,天气很好,我的心情也很好。
这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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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第二天下午,我刚和陈默从图书馆出来,准备去参加辩论队的例会。
走到教学楼下的广场时,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视野。
他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,穿着一件风尘仆仆的连帽衫,头发凌乱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焦躁。
是江驰。
我脚步一顿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也看到了我,几乎是立刻,他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,大步朝我冲了过来。
“春丽!”
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。
陈默察觉到我的异样,停下脚步,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,脸上露出一丝询问。
“我过去一下。”我低声对陈默说,示意他不用担心。
我迎着江驰走了几步,在他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我的语气很平静,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人。
我的冷静似乎刺痛了他,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。
“我为什么来?”他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沈春丽,我不来,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?”
“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见的了。”
“没什么好见的?”他上前一步,情绪激动起来,“我们十几年的感情,那句娃娃亲,你爸妈和我爸妈的交情,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?你说改志愿就改志愿,说断就断,你把我当什么了?”
他的质问声声泣血,仿佛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负心人。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“江驰,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?是那个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第九十九次拒绝我的竹马?还是那个说要等校花点头,才考虑我的江驰?”
我每说一句,他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那些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就泄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狼狈的慌乱,“春丽,我错了,那天我是开玩笑的,我跟林薇什么都没有……我……”
“玩笑?”我打断他,“把我的真心当玩笑,把我的表白当游戏,现在又跑来告诉我你错了?”
我摇了摇头,轻声说:“江驰,太晚了。人心不是沼泽,陷进去一次,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。”
“不是的,春丽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他急切地想来抓我的手,“我们重新开始,我会对你好的,我……”
我后退一步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。
不远处,陈默静静地站在那里,没有过来,但他的存在本身,就给了我一种无声的支持。
江驰也注意到了陈默,他眼里的慌乱迅速被一种熟悉的、带着敌意的占有欲取代。
“他是谁?就是那个跟你去看电影的队长?”他死死地盯着我,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困兽,“沈春丽,你才来多久?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?”
这句充满侮辱性的话,彻底熄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对旧日情分的顾念。
“对。”我抬起头,迎上他通红的眼睛,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,“他是陈默学长,我们辩论队的队长。他很好,他会认真听我说话,会尊重我的想法,不会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。”
“所以,江驰,请你离开我的学校,也离开我的生活。你不是想和校花双宿双飞吗?回你的A大去吧。”
“沈春丽!”他像是被彻底激怒了,低吼一声,不顾一切地朝我扑过来,想要抓住我的胳膊。
就在他快要碰到我的瞬间,一道身影挡在了我面前。
是陈默。
他没有多余的动作,只是伸出手,稳稳地架住了江驰的手腕,语气沉静但有力:“同学,请你冷静一点。”
江驰挣扎着,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,动弹不得。
“你放开!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,你算什么东西!”他冲着陈默嘶吼。
我从陈默身后走出来,看着江驰那张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的脸,心中一片冰冷。
“江驰,我再说最后一遍,我们之间,早就结束了。”
“我的人生,我自己做主。以前是,现在是,将来也是。”
说完,我不再看他一眼,对陈默说:“学长,我们走吧,例会要迟到了。”
“好。”陈默松开手,江驰踉跄地后退了两步。
我转身,和陈默并肩离开,将那道歇斯底里的、充满不甘的视线,彻底抛在了身后。
广场上的风吹过,吹散了那句微弱的“别走”。
可惜,我已经不想再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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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那次不愉快的会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一圈涟漪,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江驰没有再出现。
我听高中的同学说,他回A大后大病了一场,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。据说,他和林薇也彻底闹翻了,林薇在朋友圈里抱怨他像个疯子,不可理喻。
这些消息传到我耳朵里,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。
我只是偶尔会想,他或许不是后悔失去我,他只是无法接受,那个一直被他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影子,突然有了自己的形状和方向,并且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没有他的光明。
他的世界崩塌了,而我的世界,才刚刚开始构建。
辩论队的训练变得更加紧张,因为一年一度的“华南高校辩论邀请赛”即将开始。
陈默成了我最默契的搭档。
我们常常为了一个论点,在图书馆查资料到深夜。他会给我带一杯温热的豆浆,我会在他打瞌睡的时候,轻轻把他的外套盖在他身上。
我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他从不追问我的过去,也从不试探我的感情。他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,提供最恰当的帮助和陪伴。
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,让我紧闭了十几年的心门,悄悄开了一道缝。
邀请赛的初赛辩题下来了,是“个人价值的实现,更应该依赖于自我奋斗还是时代机遇”。
我们抽到了正方,“自我奋斗”。
在准备材料时,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。
如果我没有在最后关头选择自我挣脱,而是继续依赖于“嫁给江驰”这个看似顺理成章的“时代机遇”,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?
大概会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,看似光鲜,实则失去了整片天空。
我的经历,成了我最深刻的论据。
初赛那天,我作为三辩,负责总结陈词。
站在赛场上,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我没有丝毫紧张。
我将自己的故事,揉碎了,融入到了我的辩词里。
“……我们每个人,都可能遇到看似唾手可得的机遇,它可能是父辈的荫庇,可能是世俗的捷径,也可能是一段别人眼中‘门当户对’的感情。但这些机遇,往往也伴随着无形的枷锁。而自我奋斗,是唯一能让我们挣脱枷锁,找到真正属于自己价值的力量。它让我们明白,我们是谁,我们想去哪里,我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。选择自我奋斗,不是选择一条更难走的路,而是选择一条,唯一能通向自由的路。”
当我最后一个字落下,全场寂静了几秒,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我看到评委席上的老师们在频频点头,也看到了坐在我对面的反方辩手,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。
下台的时候,陈默第一个迎上来,他的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春丽,你太棒了。”他由衷地赞叹。
我笑了,发自内心的,轻松而灿烂。
“是你指导得好,队长。”
比赛毫无悬念地赢了。
晚上,辩论队一起去聚餐庆祝。
回宿舍的路上,我和陈默走在最后。
晚风微凉,吹得路边的桂花树簌簌作响,空气里都是甜香。
“春丽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“嗯,你问。”
他停下脚步,认真地看着我:“你辩词里说的那条通往自由的路,你找到了吗?”
我迎上他的注视,那里面没有探究,只有纯粹的关切和温柔。
我点了点头,郑重地回答:“找到了。”
他笑了,像是松了一口气,又像是为我感到高兴。
“那,”他顿了顿,似乎有些紧张,耳根微微泛红,“那条路上,现在……缺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吗?”
我的心,漏跳了一拍。
看着他清澈真诚的眼眸,我没有回避。
我的人生,是一本全新的故事。
而眼前这个人,我想邀请他,成为我新故事里的主角。
我弯起眼睛,笑着反问他:“学长,你愿意来试试吗?”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32:4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