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回被姐姐逃婚连累、锁进猪圈的那天。 我爹指着我骂:「换亲的彩礼给你哥娶了媳妇,你敢跑,我打断你的腿!」 嫂子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,劝我认命。 我笑着打翻药碗,碗底是姐姐留下的两个字:「杀他。」 上一世,我没看懂,凄惨死去。 这一世,我看着这两个字,笑了。 我知道该杀谁,更知道,该怎么让他们——血债血偿!
1
意识,是从刺骨的冰冷中回归的。
并非死前那间灌满寒风的柴房,而是……一阵令人作呕的、混杂着草料与秽物的腥臭。
我猛地睁开眼,视线从模糊到清晰,映入眼帘的是发黑的木栏,和几头哼哼唧唧、拱来拱去的肥猪。
我不是死了吗?
产后虚弱,被夫家以「冲喜失败,克死夫君」为由,灌下那碗烧穿五脏六腑的毒药。
我记得清清楚楚,那种痛苦,像是骨头被一寸寸碾碎。
我挣扎着想坐起来,手腕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,伴着「哗啦」的金属摩擦声。
一截锈迹斑斑的铁链,正死死锁着我的手腕,另一头钉在猪圈的木桩上。
这场景……
远处,隐约传来一阵阵喧闹的笑语,是哥哥苏大强的新房。
我浑身一震。
猪圈,铁链,哥嫂的新房……这不是我上一世,被爹娘卖给陆家冲喜的前一天吗?
我重生了,从被灌下毒药、尸骨无存的绝望地狱,回到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。
狂喜在我脑中炸开,可仅仅一瞬,就被更深、更冷的恨意吞噬。
上一世,我听话地嫁入陆家,给那个传闻中瘫痪在床、命不久矣的大少爷陆渊冲喜。
我天真地以为,只要顺从就能活下去。
可陆家是虎狼窝,他们只把我当成一个会走路的子宫,一个生育工具。
姐姐逃婚前留下的只言片语,我没能领会;那个总是对我恶语相向的二少爷陆衡偶尔流露出的复杂眼神,我不敢深思。
我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鹌鹑,除了瑟瑟发抖,什么都不会。
终于,我生下了一个儿子。
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,等来的却不是母凭子贵,而是一碗致命的毒药。
陆家的叔父陆伯年,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,亲自端着药碗,语气温和:「苏氏,你克死了渊儿,我们陆家留你不得。喝了它,也算全了你和渊儿的夫妻情分。」
我的儿子,我拼了命生下的儿子,被他们抱走,成了陆伯年孙子辈的「嫡长子」。
而我,被他们像一条死狗,丢进了后山的乱葬岗。
弥留之际,我看到我的父亲和哥哥,满脸堆笑地从陆家管事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。
「亲家放心,我这女儿命薄,是她没福气攀上陆家这高枝。这点抚恤金……哎呀,太客气了!」我爹那张贪婪的嘴脸,我化成灰都认得。
哥哥苏大强在一旁搓着手,急切地问:「爹,陆家的五十两丧葬费钱也到手了,正好补上翠芬生儿子的赏钱!」
原来,在他们眼里,我连一头能卖个好价钱的牲口都不如。
滔天的恨意,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。
「妹,发什么呆呢?快把药喝了。」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我抬起头,看见一张熟悉的脸,我哥的新媳妇,王翠芬。
她正小心翼翼地捏着裙角,蹲在猪圈外,手里端着一碗和前世那碗毒药颜色一模一样的黑色汤药。
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,眼底却是我上一世没看懂的算计和轻蔑。
「妹,我知道你委屈。可你想想,那陆家是什么门第?你嫁过去,给他们家生个儿子,这辈子不就稳了吗?我跟你哥,还有爹娘,脸上也有光啊。再说了,你哥还等着你的聘礼钱给我打金镯子呢。」她刻意晃了晃腕上空空的位置。
我记得这碗药。
上一世,我就是喝了它,才浑身无力、神志不清地被塞进了花轿。
这药不会要命,但会夺走我最后反抗的力气。
我盯着她,也盯着她手里的那碗药。
「妹,你怎么不说话?快喝呀,凉了药效就不好了。」王翠芬催促着,将碗递到我嘴边。
我笑了。
在她震惊的目光中,我猛地抬手,一把挥开了那只药碗!
「啪!」
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,黑色的药汁溅了王翠芬一身,她那崭新的红裙子瞬间污了一大片。
「你……你疯了!」她尖叫起来,声音刺耳。
我没理会她的叫嚷,反而慢条斯理地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清楚楚:「嫂子,这身新衣裳,沾了猪食,可惜了。」
王翠芬气得脸都白了,指着我骂道:「你个小贱人!给你脸不要脸!苏大强!苏大强你快来啊!你妹妹她疯了!」
我的目光,早已死死锁在最大的一块碎瓷片上,碗底内侧特有的釉下彩——这是姐姐的嫁妆碗!
那些看似花纹的青色线条,在药汁浸润下显现出支离的笔划——杀他。
上一世,我看到这两个字,结合姐姐逃婚的事,愚蠢地以为是姐姐让我杀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瘫子陆渊,然后制造混乱逃跑。
可死过一次我才明白。
姐姐要我杀的,从来都不是陆渊。
而是那个将我们姐妹俩当成牲畜一样圈养、贩卖的……我们的亲生父亲!
2
王翠芬嘴里尖声叫着,连滚带爬地跑去找我爹娘告状。
猪圈外很快传来她添油加醋的哭嚎:「爹,娘!你们快去看看吧,小妹她疯了!我好心好意给她送安神汤,她……她竟然把碗给砸了!那可是陆家送来的好东西啊!」
我没理会外面的吵闹,立刻转身,在那堆散发着酸臭味的稻草里疯狂翻找。
猪粪和霉草的味道直冲鼻腔,但我毫不在意。
凭着上一世死前的记忆,我很快摸到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着的小包。
这是姐姐逃跑前,留给我的。
指尖有些发颤,我小心翼翼拂去上面的污物,一层层解开油纸。
里面,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,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鼻子。
是足以放倒一头牛的老鼠药。
药包底下,压着一张被手心汗水浸透又风干的字条。
我展开字条,上面是姐姐那熟悉的字迹,笔锋都带着一股狠劲:
「要么他死,要么你死。」
我扯了扯嘴角,将那包老鼠药连同字条,紧紧塞进贴身的衣兜里。
上一世,我就是被这六个字吓破了胆。
我以为这是姐姐走投无路下的胡言乱语,我不敢,也不想去杀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陆渊。
所以我选择了任人宰割。
重活一回,我才真正明白姐姐的绝望。
她不是在逼我去杀人,她是在告诉我,在这场拿女儿换钱的买卖里,根本没有退路。
我们唯一的生机,就是让做买卖的人……血本无归。
「你个死丫头!反了你了!」
一声怒吼伴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,我爹拎着那根抽过牛也抽过我的鞭子,和我哥苏大强一前一后堵在了猪圈门口。
他眼神凶狠,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来把我活剥了。
「长本事了啊?还敢砸碗?你是不是也想学你那个不要脸的姐姐,跟野男人跑了,害得我们苏家在村里抬不起头?」他一边骂,一边抡起牛鞭狠狠抽在木栏上,发出「啪啪」的脆响。
我哥苏大强则扒着栏杆,急得满脸通红,唾沫星子乱飞:「苏烬!我告诉你,陆家给的彩礼钱,爹已经拿去给翠芬家了!你要是敢跑,我这媳妇就没了!我……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!」
我低下头,蜷缩在角落里,身体配合地「发抖」,做出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懦弱模样。
透过凌乱的发丝,我冷静地看着他们。
我爹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我哥那因贪婪和恐惧而涨红的脖子,还有不远处王翠芬投来的得意眼神。我将这一幕幕,清清楚楚地刻在脑子里。
他们骂了许久,见我始终不敢还嘴,只是缩成一团,大概也觉得我翻不出什么浪花。
我爹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,用鞭子指着我,恶狠狠地警告:「明天陆家来接人,你给我老实点!要是敢出半点幺蛾子,看我怎么收拾你!」
说完,他便和我哥转身离开。
我维持着蜷缩的姿势,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。
我缓缓抬起头,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恐惧,只剩下冰冷。
手探入怀中,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装着老鼠药的油纸包。
上一世,我握着它,满心都是赴死的恐惧。
这一世,我掂量着它,心里盘算的却是,这包药,在我即将开始的这场好戏里,究竟能派上什么用场。
直接毒死我爹?不,那太便宜他了。
我要的,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最宝贝的儿子、最在乎的脸面和他那可笑的香火,一点点,全部化为泡影。
我要让他也尝尝,什么是真正的绝望。
我的心,在死亡里淬炼过,早已坚硬如铁。
我不再是被动的猎物。
从这一刻起,我是猎人。
冷静与疯狂,在我心中交织成一张复仇的大网,而网的中心,就是我那愚蠢又贪婪的哥哥,苏大强。
3
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我不是自己醒的,是被人从铺着烂稻草的地上硬拽起来的。
是爹娘。
他们解开了绑我手脚的铁链,那力道粗暴,拽得我骨头咯吱作响。
我被拖过满是猪粪的地面,扔在院子中央的泥地上。
「快!去打盆水来给她擦擦!陆家的人马上就到了!」娘尖着嗓子对我哥喊。
苏大强提着木桶跑得飞快,一盆冰冷的井水兜头泼下,冻得我浑身一哆嗦,牙齿上下打颤。
我垂着头,任由我娘用一块破布在我脸上和脖子上胡乱搓揉,力气大得像是要搓掉我一层皮。
她嘴里还不住地念叨:「晦气!一身的猪臊味,可别熏着了贵人!」
很快,他们给我换上了一件打了几个补丁,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裳。
院门外,一辆马车停下。
车身是暗沉的木色,没什么雕花,可那木料的光泽,车轮的规整,无一不透着低调的华贵。
车上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,穿着一身靛蓝色的体面衣裳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她脸上带着笑,可那笑意不及眼底,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我们这个破败的院子。
她就是上一世那个前来「验货」的张妈妈。
我爹娘立刻迎了上去,腰都快弯到了地上。
「哎哟,是张妈妈吧?一路辛苦了,快请进,快请进!」
张妈妈眼皮都没抬一下,绕过他们,径直走到我面前。
她的目光从我的头顶一路往下,在我身上来回逡巡,像屠夫在估量一头牲口的斤两。
「这就是苏家二姑娘?」她开口,声音平淡无波。
「是是是,这就是我二女儿苏烬。」我爹搓着手,笑得满脸褶子。
张妈妈哼了一声,二话不说,伸手就掀开了我的衣袖。
我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,她伸出粗糙的手,在我胳膊上又捏又掐,指头用力地按压着我的骨头。
「太瘦了,骨架子还行。」她自言自语地点评。
紧接着,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探向我的后腰,隔着粗布衣裳用力捏了一把,又向下摸了摸我的臀骨,嘴里发出「啧啧」的声音。
「这身板……倒是个能生养的。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个好的。」
我死死咬着牙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
我爹和我哥苏大强就站在旁边,看着我被人这样摆弄,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,眼神里全是热切。
仿佛我能被陆家「验上」,是苏家祖坟冒了青烟。
这一幕,和上一世分毫不差。
可我的心境,却已天翻地覆。
上一世的我,在这里浑身发抖,眼中含泪。
此刻的我,内心却平静得可怕。
我在忍,忍着这锥心的羞辱,也忍着把这婆子那双脏手当场折断的冲动。
就在张妈妈的手探向我的下巴,准备扳开我的嘴检查牙口时,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、极特殊的味道。
那是一种混杂了多种药草的奇异香气,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。
这味道……
上一世,我在陆家那个总是对我冷言冷语的二少爷,陆衡的身上,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!
我当时只当是陆家子弟熏的什么名贵香料,可现在想来,一个前来验货的下人,怎么会和主子用同样的香?
除非,这不是香,是药!是陆渊常年服药或接触药材,身上才沾染了这种味道。
而这个张妈妈,是他的心腹,日夜伺候,所以身上才会有同样的气息。
陆家,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。
这个发现,让我脑中许多模糊的念头瞬间清晰起来。
我强压下心头的波澜,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不远处的马车。
车帘纹丝不动,遮得严严实实。
但我能感觉到,有一道视线正从那车帘的缝隙里投出来,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陆衡就在里面。
这是他对我的第一次试探,想看看这个被家人当成货物卖掉的乡下丫头,骨头到底有多硬,心到底有多冷。
上一世,我让他看到了我的眼泪和恐惧。
这一世,我要让他看到我的平静。
一种让他意外,让他好奇,让他觉得我这颗棋子或许「别有用途」的平静。
「行了。」
张妈妈终于结束了检查,直起身子,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满意。
她转向我爹娘,语气依旧倨傲:「我们二爷说了,人留下,这是定金。」
说完,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,随手扔在了地上。
钱袋落在泥地上,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。
我爹和我娘的眼睛瞬间就直了,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。
我爹手快,一把抓住了钱袋,我娘没抢到,便去掰他的手指,两人为谁先拿着钱袋在地上滚作一团。
而我,始终垂着眼,一动不动,仿佛院子里那场难看的争抢与我无关。
我知道,这第一关,我过了。
4
「验货」通过后,我一反常态。
在爹娘拿着锁链,准备再次将我锁进柴房时,我平静地开了口:「爹,娘,我想通了。」
两人手上的动作都顿住了。
我抬起头,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声音嘶哑:「姐姐跑了,总要有人嫁。我不嫁,哥的媳妇就没了,这门亲事也就黄了。我……我认命了。」
爹娘对视一眼,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狂喜。
「哎哟!我的好闺女!你可算想明白了!」娘一把丢开锁链,冲过来抱住我,干嚎着挤出几滴眼泪,「娘就知道你最孝顺!你放心,等你在陆家站稳了脚跟,娘一定让你哥多去看看你!」
我爹也收起了手里的牛鞭,清了清嗓子,脸上努力挤出几分慈爱:「这就对了。陆家是咱们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,你嫁过去,安分守己,生个大胖小子,往后的日子就都是好日子。」
他们立刻去烧了热水,又找来一套干净的旧衣服。
我一言不发地清洗着自己,身上的污秽被洗去,上一世的懦弱也仿佛随着污水一同流走。
然后,我提出了一个要求。
「我要穿姐姐那件嫁衣。」
那是一件鲜红的、用上好绸缎做的嫁衣,是陆家早就送来的聘礼之一。
姐姐逃婚后,这件嫁衣就被我娘宝贝似的锁进了箱底。
我娘先是一愣,随即喜不自胜。
她大概觉得我是真心实意想嫁,忙不迭地翻箱倒柜把嫁衣取了出来,在我身上比划着,嘴里不停念叨:「穿,当然要穿!这可是顶好的料子,就该我闺女穿!」
我伸出手,指尖缓缓抚过那冰凉顺滑的绸缎。
上一世,它像催命的囚服。
这一世,它是我出征的战袍。
我将用它最喜庆的颜色,去上演一出最血腥的复仇。
换上嫁衣,我坐在了梳妆台前。
模糊的铜镜里,映出一张年轻、消瘦却眼神冰冷的脸。
镜中的我,缓缓地,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。
「哎呀,妹子,想通了?这就对了嘛!」
王翠芬扭着腰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把木梳,满脸堆笑地要来帮我梳头。
「嫂子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。嫁到陆家去,吃香的喝辣的,不比在这穷家受苦强?不像你姐姐,真是没福气。」她一边说,一边心不在焉地梳着我干枯的长发,手下没轻没重,扯得我头皮生疼。
她对上镜子里我的眼神,手上的动作一滞,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。
我垂下眼帘,声音温顺:「嫂子,轻点。」
王翠芬这才回过神,讪讪地笑了笑,手上的力道却再也不敢那么大了。
她继续喋喋不休:「以后啊,你当了陆家的少奶奶,可别忘了提携一下我和你哥。你哥说了,等陆家那笔‘抚恤金’……哦不,是‘答谢礼’一到,咱们家就去镇上买个大铺子,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!」
她炫耀着自己光明的未来,那未来,是建立在我的牺牲之上的。
我配合地演着戏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羡慕和认命:「嫂子说的是。以后……还要请哥和嫂子多多照应了。」
我的顺从,彻底麻痹了所有人。
夜,越来越深。
明天一早,我就要被送上那顶通往地狱的花轿。
我静静地坐在床边,等待着。
就在我即将被带走的前一刻,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。
一只颤抖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,将一张小小的纸条丢在地上,然后迅速缩了回去。
是哥哥,苏大强。
我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,才弯腰捡起那张纸条。
我缓缓展开。
上面,是和我前世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两个字:「烧床」
上一世,我看到这张纸条时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结合姐姐留下的「杀他」,我愚蠢地以为,这是我们家策划的一场惊天骗局——
让我嫁过去,放火烧死那个瘫子陆渊,伪装成意外,骗取陆家巨额的抚恤金。
我害怕得手脚冰凉,当场就把纸条烧了,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。
可现在,死过一次的我,瞬间就明白了。
哥哥苏大强,这个一向懦弱又贪婪的男人,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和脑子策划这种事?
他被收买了。
被那个满身药草味的陆衡收买了!
「烧床」,不是家人的指令,而是陆衡传递给我这颗「棋子」的真正指令!
我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,贴身藏起。
上一世,我以为我是苏家的棋子。
这一世,我才知道,在陆衡的棋盘上,我苏家所有人,都不过是他用来引爆棋局的炮灰。
陆衡,你以为我苏烬也是你随意摆弄的棋子吗?
你错了。
我不是来做棋子的。
我是来掀翻你这整个棋盘的!
5
第二天,迎亲的队伍准时到了。
没有唢呐,没有喜乐,只有十几个穿着黑衣、神情漠然的家丁,和一顶黑沉沉的轿子。
队伍走在泥路上,只听得见沉闷的脚步声和轿子轻微的吱呀声,死气沉沉。
为首的正是陆衡。
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,一身黑衣,腰背挺直,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利。
他的目光隔着人群落在我身上,冷漠得不带任何情绪,像在看一件货品的价格。
我盖上红盖头,在爹娘哥嫂虚伪的泪水和「依依不舍」的叮嘱声中,被扶上了轿。
轿子起步,稳得惊人,轿内甚至闻不到一丝颠簸。
陆衡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,陆家是什么样的规矩。
一路无话。
到了陆家,轿子绕过前院,直接停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。
院子里杂草丛生,石阶上布着青苔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遗忘的潮湿气味,连一个下人都没有。
陆衡让其他人退下,亲自掀开轿帘。
他没有扶,而是伸出手,一把将我从轿子里拽了出来。
他捏住我的下巴,力道极大,骨头被捏得生疼。
他凑到我面前,呼吸间带着那股熟悉的、清冷的药草味,用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,一字一句地开口,声音像是淬了冰。
「到了这儿,就给老子安分点。」
「我哥活不了几天了。你唯一的任务,就是安安分分待着,等他死了,最好能留个种。事成之后,我保你一辈子富贵。」
上一世,我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浑身发抖,只会拼命点头。
但这一次,我站得笔直。
我任由他捏着下巴,抬起头,透过红盖头的缝隙,直视他的眼睛。
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里面翻滚着压抑的怒火、算计和一丝难以察掉的疲惫。
我平静地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清楚楚。
「知道了,二爷。」
没有恐惧,没有颤抖,甚至没有半点情绪波澜,仿佛在回应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。
陆衡捏着我下巴的手,明显僵住了。
他眼中闪过浓重的讶异,大概怎么也想不到,这个他以为从泥地里捞出来的乡下丫头,在听到这种半是威胁半是交易的话后,能有如此反应。
「你不怕?」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探究。
我没有回答,反而趁着他力道松懈的一瞬,微微扬起嘴角,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这个细微的表情,被他尽收眼底。
他眼中的讶异更深,随即转为一种更加锐利的审视。
他终于松开我,后退一步,重新上下打量我,像是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「有点意思。」他低声自语,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,「希望你不是在故作镇定。」
我知道,我的反常,已经在他平静的棋盘上,投下了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。
他不再多言,转身推开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,一股更浓重的药味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。
「进去。」
我整理了一下身上这件鲜红的「战袍」,迈步踏入了我的新「战场」——洞房。
6
一进门,浓得呛人的药味就糊了我一脸。
这股味道,比陆衡身上的浓了百倍,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甜腻香料,熏得人想吐。
房间里空荡荡的,一张桌子,几把椅子,还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婚床。
窗户从外面用木条钉死了,只漏进几缕光,屋里昏暗得像个地窖。
这里不是新房,是早就给我备好的一口棺材。
我的视线落在婚床上。
床上躺着个男人,我名义上的丈夫,陆渊。
他脸色灰败,嘴唇干裂,双眼紧闭,胸口那点起伏,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这副尊容,确实是半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的样子。
跟我上辈子见到的,分毫不差。
陆衡跟了进来,反手关上门。他径直走到床边,伸手探了探陆渊的鼻息,又粗鲁地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,动作熟练,显然没少干。
「看见了?」他转头看我,声音里没有温度,「我哥经不起折腾。你要是敢动歪心思,我保证,你的下场比他惨。」
我没出声,就那么安静站着,像个新买来的木头摆件。
我的顺从似乎让他很满意,又或者,他懒得再同一个「工具」费口舌。
「今晚待在这,哪儿都别去。明天会有人过来伺候。」他丢下最后一句话,转身走向门口。
就在他手搭上门栓的瞬间,他的手指在门框上,用一种几乎看不清的动作,极快地敲了三下。
暗号。
我心里门儿清。
这屋里,有他安插的眼睛。
门「哐当」一声关上,随即是落锁的声音。
屋里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我和床上那个「活死人」。
上一世,我就是在这时候崩溃的,抱着被子哭了一整夜,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快流干了。
但现在,我没空伤春悲秋。
我走到桌边,装作整理衣袖,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床上的陆渊。
没动静。
我又故意把茶杯碰得响了一声。
床上的人依旧悄无声息。
看来这「眼睛」不是他。
我不再试探,直接走向墙角。
上一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,虽然模糊,但位置绝不会错。
我蹲下身,拨开角落里的灰尘。
一抹红色闯入视线。
是一根红头绳。
是我送给姐姐的,上面那个同心结,是我琢磨了许久才学会的,独一份。
上一世,我直到几天后才发现它,哭得死去活来,只当是姐姐逃跑时慌乱中丢下的。
现在我才知道,这是她留给我的第三个,也是最要命的一个暗号。
我捡起头绳,它已经被灰尘染得发黑。
绳子的一头,直挺挺地指向我脚边,婚床底下靠墙的第三块地砖。
我凑近了看,那块地砖的边缘,果然有被撬动过的、极细微的划痕。
三条线索,在我脑子里「啪」地一下,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。
姐姐的「杀他」,是告诉我这府里有幕后黑手。
哥哥的「烧床」,是告诉我动手的时间和信号。
而这根「红头绳」,就是指向那能把黑手一击毙命的……证据!
姐姐啊姐姐,你胆子那么小,怕得都跑了,却还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,把所有能保我命的东西都留了下来。
我捏着那根冰凉又肮脏的头绳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又气又心疼,最后只剩下一股子狠劲。
姐姐,你没走完的路,我来走。
你不敢报的仇,我来报。
为我们俩,一起报。
我把头绳死死攥在手心,心脏像擂鼓一样地跳。
我知道,今晚,就是翻盘的唯一机会。
成,则生。
败,则死。
7
计划已定,但我不能贸然行动。
陆衡的警告和那隐晦的敲门暗号,都证明这房间内外布满了看不见的眼睛。
我必须先探一探,他对我这个新娘的监控,究竟到了什么地步。
我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座铜质烛台上。一个念头,迅速成型。
我端起烛台,朝床边走了几步,脚下故意一绊,手腕顺势一歪,做出一个没站稳的踉跄姿态。
「哎呀!」
我低呼一声,力道用得恰到好处,烛台脱手而出。
「哐当!」
沉重的烛台砸在地板上,滚烫的蜡油溅出,蜡烛骨碌碌滚到墙角,最后一星火光应声而灭。
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
我没有去摸索火折子,只是维持着惊魂未定的姿态,对着门口的方向,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喊道:「来人啊……我怕黑……」
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,足以让任何监听者相信,这只是个乡下丫头初到陌生环境的正常反应。
话音未落,「砰」的一声巨响,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。
一道高大的人影裹挟着清冷的月光冲了进来,正是陆衡。
他的视线在黑暗中如利刃般扫过,最后死死锁定在我身上。
「怎么回事?」他声音低沉,压着一股不耐。
我像是吓坏了,指着地上的烛台,结结巴巴地说:「我……我不小心,手滑……二爷,我怕黑……」
我用这种最愚蠢、最无害的方式,测试出了他的反应速度。
快得惊人。
这证明,他的人,甚至他自己,就守在门外。
陆衡大步走进来,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,重新点燃了地上的蜡烛。
昏黄的光跳动着,映在他英俊的脸上,明暗不定。
他拎起烛台放回桌上,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将我洞穿。
他大概在怀疑,这究竟是意外,还是我笨拙得可笑的试探。
但他最终没有发作,或许是觉得我这种货色也玩不出什么花样。
「安分点。」他丢下三个字,转身离开,门锁「咔哒」一声重新落下。
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,方才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。
陆衡,你越是怀疑,待会儿的这把火,就越能让你相信,我是一个「足够聪明」的合作者,而不是一个会搞砸一切的意外。
我静静地等待着,听着外面更夫打更的声音从一更敲到二更。
直到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,万籁俱寂。
时机到了。
我拿起桌上的烛台,这一次,我的手稳如磐石。
我走到床边,看着床上那个依旧「昏迷不醒」的陆渊,心里默念了一句「得罪了」。
随即,我将燃烧的蜡烛,凑近了那华丽又干燥的明黄色床幔。
火苗「噌」地一下就窜了上去。
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丝绸,发出「噼啪」的声响,火势转瞬蔓延。
我没有尖叫,也没有后退,只是静静看着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焰。
火光映在我黑色的瞳孔中,疯狂跳跃。
就让这场大火,成为我复仇计划燎原的开始。
在烈焰即将吞没整张床,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时,我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块早就确认过的、床底下的松动地砖,猛地撬了出来。
地砖比我想象的要沉重,我顾不得手臂的酸麻,将它死死抱在怀中,这沉重的石板就是我的一切希望。
然后,我才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,用尽毕生的力气,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尖叫:
「走水啦——!救命啊——!」
8
我的尖叫声划破了陆府死寂的夜空。
院子瞬间活了过来,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由远及近,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。
「砰!」
房门第三次被撞开,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第一个冲进来的,依旧是陆衡。
他一身黑衣融进夜色,唯有跳动的火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。
这一次,他看都没看那烧得正旺的大火,也没去看床上那个生死不明的兄长。
他的目光越过所有慌乱的家仆,径直钉在我身上。
当他看清我只是发丝凌乱、脸上沾了些灰,好好地站在那里时,他紧锁的眉头下,那双始终锐利的眼睛里,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松弛了一下。
一闪即逝,快得仿佛是我的错觉。
但我知道我没有看错。
几个家丁提着水桶冲了进来,手忙脚乱地往火上泼水,水和火相遇,发出刺耳的声响,更浓的烟雾蒸腾而起。
混乱中,一个家丁的动作与众人格格不-入,他眼神阴狠,借着救火的遮掩,悄悄向我靠近,一只手藏在袖中。
陆伯年的人,想趁乱结果我。
我心里一沉,抱着地砖后退半步,后背几乎贴上发烫的墙壁。
就在那家丁离我仅有三步之遥时,正厉声指挥着救火的陆衡,仿佛后脑长了眼睛,头也不回地就是一记猛踹。
「滚开!别挡路!」
他吼声如雷,那一脚又快又狠,正中家丁小腹。
那人闷哼一声,整个人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又滑下来,当场昏死过去。
他袖中藏着的一把匕首也随之「当啷」一声,掉在地上,很快就被混乱的脚步踩进角落。
除了我,没人注意到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。
陆衡解决掉威胁,动作没有丝毫停顿。
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烟雾,目标明确地来到我面前,大手一伸,死死钳住了我的手腕。
「跟我走!」
他声音压得很低,听不出情绪,但那不容挣脱的力道却暴露了他的急切。
我没做任何反抗,任由他拉着我冲出火场。
他没有带我进满是家仆的院子,而是拽着我拐进一条昏暗的抄手游廊,七拐八绕后,停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假山背后。
他在山壁上摸索几下,只听「咔嚓」一声,一整块山石竟向内打开,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。
他拽着我走了进去,密道在身后悄然关闭,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。
密室里点着长明灯,光线昏暗,中央却摆着一张棋盘。
棋盘边,赫然坐着一个人。
他身着素白中衣,面色虽有些苍白,眼神却清明锐利,背脊挺得笔直,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。
正是本该在火场里被烧成焦炭的,陆渊。
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,只是默默挣开陆衡的手,走上前,将怀里那块沉甸甸的、还带着火场余温的地砖,「咚」的一声,放在了棋盘旁的空处。
陆衡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,复杂难辨。
他拿起地砖,抽出匕首,三两下就撬开了夹层。
里面是用油纸细细包好的账本,和一张写满药材的方子。
他拿起账本快速翻了几页,攥着书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「啪」地合上账本,终于抬起头,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我。
「你是怎么知道的?」
我迎上他的视-线,平静地吐出早已备好的说辞:「我姐姐告诉我的。」
「我姐姐胆子小,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,吓破了胆,只敢连夜逃走。她怕我重蹈她的覆辙,走之前,偷偷在我包裹里塞了一根红头绳,说如果我能活着进到这个房间,就想办法找到床下那块不一样的地砖,把它带出来。」
我的说辞半真半假,既合理,又不会显得太过惊世骇俗。
一直沉默的陆渊此时落下了最后一枚白子,棋局已定。
他抬起头,温和地开口,声音虽有些虚弱,却字字清晰。
「阿衡,外头听着很热闹。」
陆衡闷声回了句:「她放的火。」
陆渊的目光转向我,带着一丝审视,又带着一丝笑意:「看来我们这次,倒是请回来一尊不好伺候的菩萨。苏姑娘,无论令姐是何缘故,你今日此举,都算救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。这个人情,我陆家记下了。」
9
陆衡的眼神依旧锐利,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刀,死死地钉在我身上。
「我收买你哥,让他传信‘烧床’,这件事,你姐姐也知道?」
「不知道。」我摇了摇头,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丝毫闪躲。
「我只知道姐姐留下的线索,她说进到这个房间,就能找到活路。看到我哥送来的纸条,我便猜,这应该是你们的计划。烧床是信号,也是唯一能惊动全府,让你们有机会脱身的方式。我只是……赌了一把。」
我将一切都归于一场基于线索的、迫不得已的豪赌。
这个解释,远比「重生」更能让人接受。
陆渊的目光里透出几分欣赏。「苏姑娘不仅胆识过人,心思也同样缜密。阿衡,够了,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。」
陆衡盯着我看了半晌,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。
他将那本账本重重地拍在石桌上,发出「啪」的一声闷响,算是彻底放下了戒备。
他开始讲述他们的处境。
原来,他们的父亲早逝,叔父陆伯年便一直觊觎陆家家产。
一年前,陆伯年开始对陆渊下一种极为隐秘的慢性毒药,那方子上的药材,正是解药所需。
毒药让陆渊身体日渐衰败,最终卧床不起,形同废人。
陆伯年买通了家中大部分下人,将陆家大宅变成了囚笼,他们兄弟二人被彻底软禁,与外界断了所有联系。
所谓的「换亲冲喜」,根本就是陆衡设下的一个引外援入局的险棋。
苏家,就是他选中的那颗最不起眼,也最容易控制的棋子。
「我原本选中的人,是你姐姐苏柔。」陆衡的声音低沉,「我调查过,她虽胆小,但为人细心。我本想利用她进来,找到我藏好的证据,再传递信号。谁知道,她只弄明白了一半,就被吓跑了。」
「至于你哥苏大强,」陆衡嘴角勾起,满是鄙夷,「贪财又怕死,最好收买。我让他传递最关键的‘烧床’信号,是这盘棋的最后一步。」
他抬起眼,这次看我的眼神里,没有了轻蔑,而是一种平等的审视。
「我本以为,你的出现是个意外。没想到,你才是最大的变数。」
「我不是变数。」我打断他,「我是来复仇的。」
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兄弟二人,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「扳倒陆伯年,是我们的共同目标。至于我的仇人……我自己来解决。」
这番直白的话让密室里的空气都凝滞了片刻。
陆渊先反应过来,温和地开口:「自然。苏姑娘的仇,就是我陆家的仇。苏家为了区区彩礼,便将亲生女儿锁进猪圈,猪狗不如。」
「光是身败名裂,太便宜他们了。」一想到那对爹娘的嘴脸,我心底的寒意就不断上涌,一个更为狠毒的计划在脑中成型。
「我要的,是让他们主动送上门来,在最得意、最充满希望的时候,再被我亲手推进地狱。」
我看向陆衡,一字一句说出我的计划:「陆二爷,可否帮我一个忙?在我娘家人找上门之前,派人去苏家村‘不经意’地透露一个消息。」
「什么消息?」陆衡挑眉。
「就说,陆家新妇苏氏,因夫君‘病逝’,悲痛欲绝,险些随夫而去。陆家感念其情深,又怜其无辜,准备……赔偿一笔巨额的抚恤金。」
我特意加重了「抚恤金」三个字。
陆衡先是一愣,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,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。
他看着我,半天没说话,然后竟低低地笑了起来,越笑越大声,最后猛地一拍大腿。
「好!好一个引蛇出洞!苏姑娘,我以前觉得陆伯年那老东西够狠了,没想到你比他还狠!」
陆渊也点了点头,对这个计划表示了肯定。
至此,我们三人,正式结成了同盟。
后续的计划很快商定。我以「新娘受惊,悲伤过度」为由,闭门不出,任何人不得探视。
陆渊则继续装病,一边暗中服用解药调理身体,一边等待反击的时机。
陆衡拿着那本致命的账本,开始秘密联络上面的人证。
一时间,陆家大宅风平浪静。
陆伯年一家以为大局已定,只等陆渊的「死讯」传来,一个个走路都带风,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。
与此同时,正如我所料,陆衡派去的人,已经将「巨额抚恤金」的消息,送到了我那对爹娘的耳朵里。
我甚至能想象得到,他们此刻正在家里,一边盘算着能拿到多少钱,一边已经开始练习,等陆渊的死讯一传来,要如何冲到陆家哭天抢地,才能显得更逼真些。
我站在窗边,听着外面陆伯年一党的喧闹,又听着陆衡派人传来的、关于我娘家已经备好哭丧行头的消息,眼中,满是冰冷的期待。
好戏,就要开场了。
10
三天后,陆家族会。
祠堂内檀香袅袅,气氛肃穆。
陆伯年召集了所有族中长老,他换上一身素衣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戚。
「诸位长老,渊儿他……他怕是撑不过今晚了。」他抬起袖子,在眼角用力按了按,声音哽咽,「国不可一日无君,家不可一日无主。我陆家的产业,上上下下几百口人,不能一日无人打理。我身为他的亲叔父,在这危难关头,理应……」
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,几个年长的族老已经跟着叹息摇头。
话音未落,厚重的祠堂大门发出「吱呀」一声长响,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。
午后的光线涌入,勾勒出两个人的轮廓。
「叔父,这么急着为我安排后事,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?」
一个声音响起,清朗,又带着一丝久病未愈的虚弱感,却字字清晰,敲在每个人心上。
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。
陆渊站在那里,同样一身白衣,身形清瘦,面色依旧苍白。
但他自己走着,腰杆挺得笔直,眼神清明锐利,没有半分将死之人的病气。
我穿着素白的孝服,就跟在他身侧,亲手为他推开了门。
祠堂里瞬间鸦雀无声。
陆伯年脸上的悲伤凝固了,随即碎裂,转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。
他抬起手指着陆渊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「我不是应该死了,对吗?」陆渊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,他不再需要我的搀扶,自己稳稳地站着。
他身后的陆衡面无表情地走上前,将一本账册「啪」地一声,狠狠摔在陆伯年面前的红木长桌上。
「叔父,这上面记录的每一笔账,买的每一种毒药,你可认得?」
账册摔开,里面夹着的几张按着鲜红指印的供词随之飘落,像几片催命的符纸。
陆伯年盯着那本账册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,一屁股瘫坐在了太师椅上。他手下的几个心腹,更是面如死灰,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。
真相大白,铁证如山。
为首的族老气得浑身发抖,一拍桌子:「来人!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,给我拿下!」
祠堂里正乱作一团,祠堂外,却传来了一阵更加惊天动地的哭嚎声。
「我的女儿啊!你好苦的命啊——!」
我爹娘领着我哥苏大强和嫂子王翠芬,四个人穿着崭崭新的孝服,一路哭天抢地地冲了进来,那架势仿佛不是来奔丧,是来讨债。
他们大概是算准了日子,听说陆家开族会,便以为是商议陆渊的丧事,迫不及待地赶来上演全武行。
四个人一冲进祠堂,就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。
他们预演了无数遍的哭闹,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。
尤其是在看到那个本该「病逝」的陆渊好好地站在那里,而我,则一脸冰冷地站在他身边时,四个人脸上的表情,从悲痛到呆滞,再到惊疑,最后化为滑稽的恐慌。
「爹,娘,哥,嫂子。」我缓缓开口,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,「你们来得正好,也省得我再派人去请你们了。」
我爹最先反应过来,他眼珠子一转,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:「烬儿……哦不,大少奶奶,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啊?这位是……」
我没给他继续表演的机会,从陆衡手中拿过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钱袋,走到他面前。
「啪!」
我将那钱袋狠狠地丢在了他的脸上。
几粒碎银从没扎紧的袋口掉出来,在地上发出清脆又吝啬的响声。
「这是你们苏家卖女儿的钱,我陆家付清了。」
我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抽在苏家所有人的脸上。
「至于你们心心念念的‘抚恤金’,」我看着他们煞白的脸,扯出一个笑,「恐怕你们是拿不到了。因为我夫君,活得好好的。」
然后,我当着所有陆家族人和下人的面,一字一句,将苏家如何用铁链锁我,如何将我囚于猪圈,如何逼我喝下迷药,只为给我哥苏大强换取那二十两彩礼钱的始末,全部说了出来。
我爹娘的脸,从红到白,再到青,最后变成了死灰色。
王翠芬最先炸了,她一把抓住我哥的胳膊,指甲都快掐进了他肉里,声音尖利得刺耳:「苏大强!你个挨千刀的骗子!你不是说陆家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吗?你不是说要在镇上买铺子吗?感情就是这几两碎银子就把老娘骗来了?」
她一边骂,一边对我哥又抓又打,我哥苏大强抱着头,狼狈不堪地躲闪着。
一场贪婪的美梦,在此刻,被我亲手撕得粉碎。
陆渊适时地开口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「来人,将这几位‘亲家’,给我轰出去。从今往后,我陆家与苏家,恩断义绝,再无瓜葛!」
几个高大的家丁立刻上前,像拖麻袋一样,将还在撒泼哭闹的苏家四人拖了出去。
我看着他们被狼狈地赶出陆家大门,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场狗咬狗的闹剧,心中一片平静。
上一世的血海深仇,在这一刻,终于有了一个了结。
祠堂里的风波渐渐平息,人们陆续散去。
陆衡走到我身边,目光深沉地看着我。
「我这条命,是你救回来的。」他开口,声音很低,「以后,换我护着你。」
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
一个不再是牲口,不再是棋子,一个挣脱了所有枷锁,赢得了新生的,苏烬。
我缓缓地,露出了重生以来,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。
11
被拖出陆府大门的苏家四人,像一滩烂泥,瘫在朱漆大门外的石狮子脚下。
王翠芬的尖叫声最先撕裂了这短暂的死寂。
「苏大强!你这个杀千刀的废物!你骗我!」
她疯了一样扑上去,指甲狠狠地抓花了苏大强的脸。
「什么镇上的铺子!什么金山银山!就为了那几两碎银子,你把我骗来给一个死人冲喜?!」
我哥苏大强抱着头,被他新娶的媳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,嘴里只知道:「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……」
我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,打断了他的辩解。
「没用的东西!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!」
他转头看向我娘,眼神里满是怨毒:「都怪你生的好女儿!那个小贱人!她就是个天生的白眼狼!」
我娘坐在地上,头发散乱,只是拍着大腿嚎哭:「我的钱啊……我的彩礼钱……全没了啊……」
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,只有美梦破碎后的癫狂和相互指责。
那几两被我丢在脸上的碎银,成了点燃他们内部矛盾的最后一根导火索。
为了争夺那可怜的几钱银子,他们在陆家的大门口,在所有下人鄙夷的目光中,扭打成了一团。
像几条争抢骨头的疯狗。
陆衡派人将这场闹剧,原封不动地传回了苏家村。
连同我被铁链锁进猪圈的「事迹」,一起。
苏家,在苏家村,彻底成了一个笑话。
一个为了给儿子娶媳-妇,不惜把亲生女儿当畜生卖,最后却鸡飞蛋打的笑话。
曾经巴结他们的村民,如今见了他们都绕着走,背后指指点点。
借给他们钱准备「进城享福」的债主,听闻消息,立刻堵上了苏家的门。
曾经被王翠芬炫耀过的娘家人,也气冲冲地找上门来,要为自家女儿讨个说法。
苏家的那座破院子,从此再无宁日。
三天后,我正在窗边修剪一盆兰花,陆衡走了进来。
他没有穿那身肃杀的黑衣,而是换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,少了几分戾气,多了几分温润。
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,才低声开口。
「都结束了。」
我剪断一截枯叶的手,顿也未顿。
「怎么个结束法?」
「王翠芬前天夜里,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点钱跑了,不知所踪。」
「你哥苏大强去找她,失足掉进了河里,昨天才被人捞上来。」
我手中的剪刀,轻轻放在了桌上。
「我爹娘呢?」
陆衡看着我,目光深邃。
「你娘疯了。现在被关在县衙的牢里,整日只会念叨着‘我的钱’。」 「至于你爹,找你哥时摔断了腿,无钱医治,加上名声臭了,现在是半死不活。」 家破。
人亡。
上一世困扰我至死的梦魇,这一世,竟以如此荒诞又理所当然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
我没有哭,也没有笑。
心中那块被仇恨冻结的坚冰,在这一刻,无声地裂开,融化,最后化作一片虚无。
原来,放下,是这种感觉。
我转过身,迎上陆衡的目光。
「谢谢你。」
「我答应过,会护着你。」他走到我面前,伸手,轻轻拂去我手腕上那道已经淡不可见的链痕,「从今往后,苏家,与你再无关系。」
「我本就无家。」
我看着他,缓缓说道。
他却笑了,那笑容,像初春的暖阳,融化了眼底最后一丝冰霜。
「不。」
「你有的。」
「我、陆渊,还有这整个陆家。」
「这里,就是你的家。」
全书完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20:22